絕代奇俠傳【現代】（貳）逆

北風凜洌，都已三月了，寒冬仍是眷戀著這大地，久久不肯離去。
似乎只有躲在房裡呀，屋裡啊的，才會感受到一絲絲的溫暖，雖然天空還在飄雨。

那是肉體的溫暖。
心裡呢？

往南鎮的巴士途中，也正在飄雨。
但是這些雨並沒減低乘客的興致，這車的旅客雖少，聲音可不小，因為他們正在討論明天的活動，興致盎然的。
但是他們卻不時的往後頭看。
車的最後頭，只坐了個少年。
沒有人知道他從哪上站的，就連司機也是莫名其妙，而車上除了司機，和這群一伙的旅客外，就剩下這少年。
而這人卻一聲不響的坐在最後頭，手托著頭，看著窗外，看了一下午。看著雨滴勇敢的猛往窗上打，然後散開，就這樣，但少年卻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的望著窗外。
雖然那一伙人有不少女生見那少年長得十分俊俏，紛紛想過去跟他搭訕，但見到他一副心事重重，不太搭理人的樣子，也不想討個自討沒趣，也不太去理他。
誰又會知道，這個滿懷心事的少年，會是什麼身份？

雨，越下越大了。

這是一個值得留戀的地方。
在這裡，我認識了他。
我和他，是患難與共，結拜的好兄弟。
我和他，歷經種種因緣。成了人人稱羨的，人人口中的「救世主」，並且拯救了整個世界。
我和他，雖然拯救了整個世界，但也喪失了大半的武功，非得隱姓埋名起來不可。
在這裡，我也認識了她。
我和她，是青梅竹馬。
在我還沒成為「救世主」之前，她總是高高在上，雖然我在他人不知的情況下得到武功後，表面還是如此。
所以我將她介紹給他認識。
然而，不知不覺中，我已喜歡上她。

很快的，他倆成了戀人，而我，從他倆的「好朋友」，變成兩人的「第三者」，變成他的「情敵」。
所以我走了，離開了。
不見他，也不見她，或許就是最好的方式。

雨停了。

南鎮到了。

那伙人在進了南鎮的第一個車站，老早就下了車。而那少年卻待到終點站才下車，使得原本想去喝一杯的司機不禁對他怒目而視，口中不住喃喃咒罵。
少年卻毫不在意，因為他知道等會就有更要緊的事在等他。
而少年在一下車，便等到了。
十多個十七八歲的的小混混，手中都拿著西瓜刀，長棍一類隨手可得的武器，正團團圍住他!
車上司機見情況不對，早溜之大吉了，其餘行人也都視若無睹，當作是家常便飯一般，從容而過。
實在是因為南鎮太繁榮了，所以亦有它黑暗的一面，在鬧區中，小混混打群架鬥毆的事每天少說也有十多件，居民早見怪不怪了。
而少年自下車後，便垂著頭，一步也沒走，一眼也沒瞧過這些人。
他只問了句：
「你們是「他」派來的？」
小混混之中，為首的一人點了點頭，大聲的說：「「他」說我們打不過你一個，你又剛好在這時回來，所以找你下手試刀。」事實上，少年的名號誰沒聽過，但大多人只聞其名，不見其人，因而多增添了幾分神秘感。
少年歎道：「我不能回來麼…」說罷，往前跨了步，道：「我不想傷人，想走的，請便。」
「放你媽個屁！」不知道是哪個人罵的：「誰不知道你會回來就是為了要找她來個死灰復燃，舊情的…」話未說完，他忽然住了嘴。
因為少年已拿出了一件事物。

那是一個劍柄。
光是個劍柄，那也沒什麼好怕的。
但是少年將劍柄一繞，其中一端已緩緩伸出了一把劍，劍身的柔軟度令人咋舌！
月光照在劍上，似乎如痴如幻，但是少年卻寒著臉，也寒著聲音說：
「你們剛剛說了什麼？給我再說一次！」
為首的已被嚇的一楞一楞，大聲的說：「兄弟們，上啊！」
霎時，全部的小混混，全湧向少年，朝那少年砍去！
少年冷笑一聲，劍光一閃。

劍光在少年冷笑中驟起，在冷笑中驟滅。
小混混們只覺面前白光一閃，原本還在他們面前的少年，突地消失不見。
也不知是誰先發現的，在驚訝和斥喝聲中，少年已在他們身後！
眾人正欲回頭再攻，少年的聲音又冷冷的傳了過來：
「摸摸你們的頸後，大概就不會再來了…」
當中幾人真摸了頸後，隨即而來的，是充滿驚慌的大叫。
原來每個人的頸後，都有一條淺淺的血痕！
而這血痕如果再深個幾寸…
他們不敢想，因為他們根本沒想過＂死＂是什麼。
所以他們跑了。
小混混們本就是烏合之眾，今次少年大展神威，他們霎時溜的一乾二淨。
少年將劍在手中繞了繞，劍身又「縮」了回去，他垂下頭，不管地上散落一地的鐵桿，球棒，也不管四周圍觀的人們，一步一步地，往月亮所在的方向走去，消失在人群之中，就好像什麼事也沒發生一樣。
又飄雨了。

傍晚。
少年回來後第二天的傍晚。
昨晚少年大展神威的事，並沒多少人知道。
所以「她」也不知道。
她和少年，有著密不可分的關係。
她們在中學時就認識了，她是小他兩屆的學妹，她對他一直心生愛慕，可惜她年紀太小，他並沒注意她，只是把她當妹妹看待。可是她已知道他的一切種種。
包括他成為「救世主」的事。
隨著時間流逝，他倆漸少聯絡，但他沒忘記她，她，也忘不了他。
她已是一名高二的學生了…
今天放學一如往昔，她從學校大門走出，可是，今天她卻泛起異樣的感覺。
而且近得很！
她連忙回頭去看，很快的，就找到站在角落的他。
她興奮極了，從學校不斷湧出的人潮掙扎出來，走近那人，試探性的說：
「好久不見………。」
他抬起頭來，映入她眼簾的，仍是那頭亂中有序的頭髮，覆蓋濃眉大眼的米色眼鏡，仍是那副樣子，仍是那種語氣：
「妳好啊…小雪…等妳等著等著…結果睡著啦…」
她高興的差點沒流出淚來。
「喂喂喂…怎麼啦？哭啥？被欺侮了？」
「你少亂說…」

「什麼時候回來的？」
「昨天晚上。」
少年和小雪漫步走回小雪在外頭租的房子，身旁車子呼嘯而過，帶起一陣風。
「那你住哪？」
「住我爸媽那。」
「這樣不好吧…還不如住我家…」小雪說完後，才知不妥，滿臉通紅。
少年裝做沒聽到──他不想讓她有任何的理由，畢竟，已經過了很多年了──藉機扯開話題──
「有男朋友了嗎？」
「沒有。」
「妳越來越漂亮了，怎麼會沒有男朋友？」
「沒有就是沒有。」小雪有點生氣，這次換她扯開話題：「你爸媽…還好吧？」
「當然好啊！──什麼意思？」
「我一直在想，「他」會不會為了你，而對你爸媽不利…」
小雪一提，少年馬上就知道她指的是誰了。
他，就是所謂「救世主」的另一人。
他，亦是少年「以前」的好友，和少年一樣，還保留著一些武功，但這一點武功，已能讓少年的父母毫無還手之力。
小雪有這點顧慮，是無可厚非的。
但少年微微一笑，說：「我和他曾經一同出生入死，我們都了解彼此的性格，他不是那種人，」寒風有些冷，他將大衣脫下，披在小雪肩上，「他會直接來找我。」
「噢…那…那見過學姐了嗎？」
少年霎時變得手足無措，支支吾吾地說：「還…還沒，我是覺得不用啦…」
小雪垂下頭，突地停步。
少年心知不妥，連忙搭著她的肩，柔聲問道：「怎麼啦？」
「沒事，」小雪轉過身去，背對著少年，低聲說：「我家到了。」
少年望去，就看到一棟學舍，一間一間的透出燈光，似乎很多人居住，少年問道：「妳搬出來住了？」
小雪「嗯」的一聲，算是回答，隨後又問：「明天我沒課，想跟你見個面…有空嗎？」
少年側著頭想了想，爽快的說：「明天中午，我請中餐好嗎？」
小雪點了點頭，將大衣還給少年，一句道別的話也沒說，便步入學舍。
少年總覺得怪怪的，但又說出是哪不對，正要叫住小雪問個清楚，忽地發現手上溼溼的。
那是一顆淚珠。
一顆晶瑩剔透的淚珠。
是小雪的淚珠！
「那麼多年不見…怎麼變愛哭了？」
少年不禁搖了搖頭。

離開了小雪家，少年漫無目的的走著。
他好久沒回到這都市了，他想好好的走一走。
一樣的房子，一樣的人，一樣的車子，一樣的…
那塊草地。

少年和她從小就認識了，感情很好，他倆總喜歡在草地上玩耍，情同手足，不知今夕何夕…
如今，草地仍在，她是大學生，他成了外地來的人。
少年是為了她，才離開這座城市的，他不能見她，為了他倆的幸福，少年不能再當第三者。
雖然他想見她，想得無法自拔。
………………

他嘆了口氣，轉身欲走。
但他卻突然停步。因為有個人站在他身後。
以少年的功力，要感覺他人的存在並非難事，但他實在想得太入神了，以致是誰走近，少年也不知道。
但就算知道了，那又如何？

一樣一頭烏黑亮麗的長髮，一樣均勻有致的身材，一樣略帶羞赧的臉孔，一樣的聲音，一樣的笑容：
「好久不見…回來啦…」

地點，仍是他們常去的那家餐館。
位置，仍是他們常坐的三人座。
但今次只有兩人。
少年和她。
她一邊切著肉，一邊略帶歉意的說：「真不好意思，讓你跑來和我吃飯…」
「哪有，」少年連忙說道：「其實我也還沒吃…」其實他早和小雪吃過了，只是少年一向沒法子拒絕她，就跟著她來了。
「這幾年過得好嗎？」
「還不錯，」少年說：「快畢業了。」
「是麼…有啥打算？」
「大概繼續唸書吧…畢竟比較輕鬆。」
「真是的！」她突然生氣起來，令少年為之一愕：「你一聲不響就走，五年了耶！我和他為了找你，也花了五年的時間，你說，」她翹著鼻子，負氣的說：「看你要怎麼補償我們？」
「不是的，雙雙，」少年說了那女孩的名字，同時差點被她那嬌容的迷住：「學校功課逼得緊啊…」
「那也不能都不回來啊！」雙雙說道：「我可不管哪！」
其實雙雙什麼都不知道。
少年為了他倆，寧願離開這城市，雖然少年也迷戀雙雙，已到了無法自拔的地步，雙雙也不知道少年對她的感情，更不知道少年和「他」身懷絕技，成為救世主的事。她什麼都不知道…
「怎麼了？」雙雙的話讓他從沉思中清醒過來，少年連忙說道：
「沒有啦…」
「其實有個人，也找了你五年了耶…」
「不會吧…我有那麼大的魅力嗎？」
雙雙輕笑：「你忘了小雪啦？她也找你很久啦！你看你，害這麼多人。」
「小雪噢…我下午跟她見過面。」
「真的嗎？？我看哪…她對你有意思耶…」
「啊？！」少年一陣驚愕，他並不是不知道小雪喜歡他，而是驚訝一向遲鈍的雙雙竟也看出來了，少年連忙說：「少開玩笑了…」
「不然她為了什麼找了你五年？她一定是喜歡上你了。」
少年腦筋一轉，嘻嘻笑著說：「那妳又為了什麼找了我五年？難道…」
雙雙臉上一紅，說：「少沒正經了…」卻還是緊追不捨，追問：「那你喜歡小雪嗎？」
這一問，把少年問的手足無措。
「我…。。我不知道。」
「哎！」雙雙皺起眉頭：「喜歡就喜歡，哪有什麼不知道的，喜歡的話，就去追啊！小雪那麼漂亮，小心被人搶走唷！」
少年暗自歎息，他也不是不知道小雪有多可愛，追求者不知多少。但小雪卻只對少年情有獨鍾，可惜少年不知為何，心中總有雙雙的影子。
他沒辦法忘記雙雙。
雙雙就在他面前。

雙雙看了看錶，叫道：「糟了！待會我還要去家教呢！」
少年看了看掛在牆上的時鐘，站起身，說道：「我送妳吧！」
「不用了，」雙雙那起皮包，笑著說：「那地方近的很，走路沒多久就到了，別送了…」遲了會，又說：「很高興終於見到你了，我會跟「他」說的！改天再見個面吧！」
少年冷笑，本想說：「「他」都派人在路上狙擊我了，又怎會不知道我沒來！」但想想總是不妥，還是回了雙雙的話：「沒問題！再見囉！」
雙雙呢喃道：「你還是老樣子…」
「什麼？」
「沒事！我走囉！」
「Bye！」

與雙雙道別後，少年獨自一人走在回家的路上，路途雖平靜，但少年的心中，卻一直波濤洶湧。
少年一直在想：
他為了什麼回來？
雖然他一直在心中吶喊著：是回來看看親人的，但…
只是這麼單純的理由嗎？
少年露出苦笑。他的原因雖騙的了人，卻騙不了自己。
只有少年自己最清楚。
這一刻，少年終於明瞭自己為何不能接納小雪的原因，他也決定，明日要和小雪做個了斷。
這原因，追根究底起來，竟是那麼簡單。
只因為，
少年心中仍有雙雙。

仍是那家餐館。
一樣的座位，但今日中午坐了兩個不同的人。
少年和小雪。
小雪今天似乎特別高興，一件紫色背心加上件純白色薄外套，玲瓏有致的身材立突顯出來，同時還背了個小背包，仍不失可愛本性。
但少年或許沒發覺，小雪總有些變化。
除了身材更好，皮膚更細緻的外在因素，還加上了那麼一點點的復仇心態。昨天和少年分別後，小雪便躲在房中暗自啜泣，她知道少年心中仍有雙雙的存在，
為了讓自己得到少年，為了讓自己耗了五年的時光而得到代價，她必須耍一點小技倆。
為此，她還穿了條短到不能再短的迷你裙，將過往路人的目光全吸引了來。
他相信路人如此，少年也會如此，因為他們都是男人。
雖然她心中仍有一絲不祥的預感。
一絲絲，一點點的不祥預感。

少年果真和路人一樣。
但他還同時做了兩個動作，一是皺起眉頭，一是脫下外套，披在小雪肩上，一面說：「妳穿這樣…會感冒的。」
小雪一方面感動之餘，仍倔強的脫下外套，嚷道：「難得出來玩嘛！何況我穿這樣，也比較給你有「面子」啊！」
少年臉上一紅，支支吾吾的說：「那…隨便妳吧！」但隨即又想到什麼，問道：
「對了，小雪，妳還是高中生吧！今天沒放假ㄚ…翹課？」
小雪點了點頭，沒說話。
少年用吸管攪動著杯中的飲料，略帶歉意的笑著說：「算了…反正我自己也翹課…沒資格說妳…」
小雪笑道：「我自己也難得翹課…」
兩人就這樣聊了起來。

等到少年猛然驚覺的時候，已是日落西方，夕陽餘暉的時候了。
兩人聊得十分高興，天南地北，無所不談。
但話題如何多，總是會聊完的。
話題一聊完，就是少年要跟小雪道明原因的時刻。
小雪似乎也知道這點，所以不斷的找話題聊天。
少年也不急著說，因為他不知道如何開口，所以他一直沉默。
但他彷彿看見了小雪的另外一面，在他面前的，是一張開心的臉，而另外一面，卻是一張充滿著急的臉。少年心中莫名的湧出一股罪惡感。
他似乎在玩弄小雪，明知已要傷她的心，仍好整以暇的看著她著急的取悅自己。
少年忍不住了，拍了桌子，站了起來。

小雪愣住了。
她沒有看過少年發過這麼大脾氣。
她也隱隱發覺，少年有事要跟她說，一件讓她有不祥預感的事。
「不！不能！」
小雪心中仍有最後一絲不死心。
她要反擊！
她要得到少年的心！
因此，就在少年拍了桌子，站了起來，才覺得自己讓小雪驚慌失措，而將雙手放在小雪肩頭，正準備要跟她說明一切時，她，反擊了。

小雪靠近，吻了少年！

少年已不知如何思考，因為小雪柔軟溼潤的唇已吻著她。
他不能躲，不能閃，否則只會徹底破壞了小雪的自尊，沒什麼好處。
他所能做的事，只有一個。

「我贏了！我得到他了！」
小雪在心中如此吶喊，她所耗去的五年，終於得到了少年。
然而，果真如此嗎？
小雪馬上就明白了。
少年的唇，是冰冷的，沒有半分感情可言，像個死人。
他的眼神彷彿在說，他的冰冷雙唇彷彿在說：
「得到了我，那又如何？妳還是沒得到我的心。」
小雪的心碎了。
她輸了。
她的唇緩緩離開少年，眼中所映入的，是少年的唇。
它開開合合，說了幾個字。
小雪不想聽，也不願聽，她憑著他的唇形，早已明瞭一切。

「小…………」
「雪…………」
「對…………」
「不…………」
「起…………」

小雪輸了。
這次她是真的輸了。

小雪一巴掌打在少年臉上。

少年沒有躲，也不願躲，五條火辣辣的指痕留在少年臉上。
少年知道，他對不起小雪。
小雪低著頭，故作冷靜，卻還是掩不住心中的激動：「你見過她了？」
少年正欲辯解：「小雪，我…」小雪大叫：「夠了！」她看著他，兩串淚珠已從她臉上滑落：「我哪一點比不上學姐？你為什麼就是不能忘記她？為什麼？」
少年知道為什麼嗎？
他不知道。
所以他沉默。
小雪又垂下頭去，不停的顫抖，還帶著幾絲低泣，少年不禁摟著小雪，喃喃說著：
「錯的是我，不是妳啊…只怪我心中已有雙雙…小雪，對不起…」
小雪沒說話。
她終於明白了。
少年仍只是把她當妹妹看。

大樓的頂層上，有一人站在那兒。
柔軟的長髮，玲瓏的身材，和略帶瓜子臉的面孔。
那是雙雙。
頂層的風很大，她一面不停的整理頭髮，一面俯視下方的風景。
這棟大樓位於鬧區，是座百貨公司，人來人往的，將這附近變成不夜城。而百貨公司將大樓頂層擴建成一個平台，專讓顧客瀏覽城市美景，漸漸的，這裡成為情侶流連忘返，談情說愛的仙境。
但奇怪的，現在這裡卻只有雙雙一人。
雙雙雖心生疑惑，但她也不知是什麼原因。

然而，這卻是一個陰謀…
一個失敗者的陰謀…

「雙雙學姐！」
一陣清脆的聲音，打破了這寧靜。
雙雙回過頭去看，她所等的人終於來了。
小雪急急忙忙的跑了過來，氣喘噓噓的說：「對不起，學姐…我遲到了…」
「沒關係啦！」雙雙笑著說：「反正我沒來過這裡，看看風景…挺不錯的呢！」
小雪的眼中突然閃過了一絲妒意，──由於一閃即逝，雙雙並沒注意──她知道她並沒雙雙那種度量。
雙雙見小雪香汗淋漓，彷彿出水芙蓉似的漂亮，為之清新，不禁笑了：「妳越來越漂亮了…對了，那麼久不見，怎麼會約我出來？有事嗎？」
小雪靠在欄杆上，沉默了好久，才緩緩說出。
「我失戀了。」
雙雙看著小雪，掩飾心中驚訝，也緩緩說了：「他…在妳心中一定佔了很大的地位，是不是？」
小雪點了點頭，輕聲說：「我等他等了好久，然而，他一直都把我當妹妹看，只因為他心中已有了別人…」
「咦？」雙雙問道：「他事先沒跟妳說嗎？而妳也沒發覺？」
「嗯，」小雪有些鼻音，微帶嗚咽：「因為他也暗戀了她好久，一直沒有告白…」說到這裡，淚水竟兀自流下。
雙雙不禁走近小雪，輕摟著她：「別哭嘛！等時間久了，一切就會過去了…」她心生憐意，摟著小雪，拍了拍她的背：輕聲道：「乖…別哭了…」
小雪哭泣一陣，方自歇息。
「學姐。」
「嗯？」
「妳知道為什麼今天大樓樓頂沒人嗎？」
「不知道，今天怪怪的。」
「因為，今天有個陰謀，陰謀中的受害者，便是妳！」

雙雙覺得有些怪異，推開了小雪，小雪也讓她推開了。
所不同的是，小雪還送給雙雙一把刀子，刀子就插在雙雙的腹部。
刀子刺的不深，卻已命中要害，雙雙只覺一陣暈眩，全身無力，只得坐倒在牆邊。
小雪一句話也沒說。
她的臉上已找不到任何傷心的神情，取而代之的，是一副堅決，卻有帶點復仇的意味，雖然臉上淚痕未乾，看上去十分淒厲恐怖。
雙雙也是一句話也沒說。
她心思縝密，縱使遭遇這麼大的轉變，也已明白了小雪殺她的理由。
霎那間，她全部明瞭了。
雙雙只能用盡全身的力氣，以微弱的聲音，說出她的最後一句話。
「他…喜歡我？」
小雪仍沒回答。
因為沉默早已代表了一切。

（五年了…）
（他還是喜歡著我…）
這是雙雙最後的思考。

雙雙斷氣。

就在雙雙斷氣的同時，數個高大威猛，西裝筆挺的大漢從暗處走了出來。
小雪不是說這裡沒人的？
但漢子們卻橫列站在小雪身後，靜立著沉默不語，彷彿小雪是他們的首領。
小雪站了一段時間，才打破除了狂嘯的風外，才有的寧靜：
「任務完成了，接下來的工作交給你們了，不準有差錯！」
漢子們沒回答，但由他們的行動看來，似乎十分服從小雪，十分安靜，也十分快速的收拾雙雙的屍體，毀滅一切痕跡。
而小雪一人獨自下樓，坐上早已準備好的車，揚長而去。

數日後。
「根據最新消息，失蹤四日，下落不明的二十歲少女李寒霜，赫然在南鎮大醫院太平間中發現屍體，腹中似遭利刃刺穿，一刀斃命，但為何會出現在太平間，警方已著手進行調查…。。」

少年從不看新聞。
他一向認為他沒權力管別人的事，儘管那事是有多麼重要。
現已深夜，他和小雪正坐在餐廳晚餐。
他並不知道雙雙的死訊，不然就不會這麼悠閒了。
他嚥下最候一塊肉，看著小雪俏麗的臉，不禁笑了笑：「我覺得妳比雙雙還會保養，妳的身材…會讓人呼吸困難！」
小雪用刀叉比了比面前仍有大半盤的羊排，嘟了嘟嘴：「或許是我吃得少吧！我也不知道…」
「這幾天天天見面，總算補償了妳找我那麼多年的代價吧！」
「哪有人這樣算的，算算看，還有四年多呢！」
「哇！太誇張了吧！天天看妳不會看膩啊？」
「這你就別管了。反正我喜歡。」
「好吧！那就隨便…」
少年要說的這句話是「好吧！那就隨便妳」，但「妳」字還沒說出口，少年卻陡然住口，
因為他突然感到…
殺氣！
三股殺氣！
而且有兩股殺氣以極快的速度朝這裡來！
速度竟快速地讓人無法想像！

這時，少年突然將嚥下的肉「吐」了出去。
小雪不懂武功，自然感覺不到殺氣，見少年作嘔吐狀，以為少年不舒服，湊前問道：「你怎麼啦…」話未說完，少年頭突然一抬，小雪只覺少年吐出一物，從她耳旁擦過，似乎正好接住一樣物事-----那股「殺氣」！
而面對少年的「殺氣」，少年只是用伸出二指，輕鬆夾住。
但，少年見到他所夾住的，只是一片葉子！

少年只覺一陣緊張。
他，開始滴汗了。

小雪只見到少年夾住了一片葉子。（射向小雪的樹葉已被少年吐出的肉接住，掉落地面）又見少年神色不對勁，心中竟有不祥的預感，不禁慌張：「是…是「他」？」
少年沒回答，他只緩緩放下樹葉，垂著頭，冷靜的說：「小雪，妳現在不要亂跑，乖乖留在這裡，等我回來。」
「等等…」
小雪還想問怎麼回事，少年早已消失無蹤。

轉眼之間，少年已出了餐廳。
他在狂奔，朝那殺氣狂奔。
他知道「殺氣」在哪。
殺氣在哪，他就在哪。
而令人驚訝的是，「他」的殺氣，竟然如此凌厲！

一般的高手，「殺氣」再凌厲和「武術」修為再高，也很難將殺氣附著在暗器上。
縱然這是不智之舉，因為暗器容易被人發覺，容易落空，但有此修為的，世上卻寥寥無幾。
（「他」越來越強了，天ㄚ…）
少年一面奔馳，一面暗自擔心。

小雪並沒聽少年的話。
少年走後，她馬上離開餐廳，坐上一輛車，隨即揚長而去。
車上有種精密的儀器──螢幕上隱隱畫出這城市的模樣，還有一小光點在閃爍移動。
「掌握出他們行蹤了沒？」小雪問。
「沒問題，一切都很好。」小雪身旁坐著一群上次「處理」雙雙的漢子，其中一個回答。
「很好，」小雪寒著聲音說：「要不是情勢所逼，我也用不著去「設計」他們了…」話中似有無限悽涼，但是，她的眼神…竟又…
成了殺人的眼神！
上次殺了雙雙的眼神！

冷月。
寒風。
兩個關係匪淺的人。

少年才剛到這裡，便有一種不祥的預感，似乎有一種流血的感覺…少年不敢多想，因為「他」就在眼前。
「他」的服裝仍與當時沒有兩樣，唯有殺氣更為凌厲，少年看得出來，感覺得出來。
「他」要殺人，但對象並不是他。
既然「他」要殺的不是少年，只有另外一個人，另外一個「他」剛剛用樹葉暗算的人。
「他」要殺小雪！
少年二話不說，抽出劍，立刻刺向「他」！
「你也是認識小雪的…
他和妳有什麼深仇大恨…
為什麼你要殺她？」
一陣清脆的兵器交響之聲，「他」已迴劍擋住了少年的劍，兩把劍所散發出的劍氣，揭開了「他」的面罩，仍是當年的面孔…
但「他」卻寒著聲音說道：「你可知道，你回來後，發生了什麼事？」
「他」不等少年回答，使著與少年一樣的兵器反擊，一面仍是冷若寒霜：「她變了。」又一劍刺去，「雙雙變了。她不再沉默，開口閉口都是說你的事，你知不知道！」
少年沒有答話，事實上，他也不能答話，「他」的武功比起昔日早已不能同日而語，「他」竟比當年的功力增加了兩倍有餘！
「然而，當我仍有自信挽回她的心而拼命做準備時，」「他」奮力刺向少年，少年急退，「他」已跳上半空，口中冷冷吐出幾個字：
「雙雙死了！」

「！？」

少年猶如晴天霹靂，霎時楞住，根本忘了防禦，「他」一劍劈下，使出他倆曾經創出的一式劍招----------

這一式劍招，只有一個字。
「逆」！！！！！

少年沒感覺到痛，他一向相信「他」，但是他並不相信這個事實，只是一直喃喃自語。
雖然「他」的「逆」看似平凡無力，但事實上，劍上所傳出的勁力已侵入少年體內，造成重傷。
「怎麼可能…雙雙…」
少年根本不理會傷勢，雖然一條血絲已緩緩的，從他嘴角流了出來，但少年仍只是不斷的喃喃自語。
「他」站在少年面前，也垂下頭，喃喃道：「雙雙就是死在這兒…兇手就是…」

「住手！！」
突如其來的一聲大喝。
本來，任何聲音都無法阻止他倆，但，這聲音卻十分特別。
少年一聽到聲音，一顆心差點沒跳出來。
因為他已重傷，沒有能力去救她。
「他」一聽到，眼睛頓時一亮。
因為「他」要殺的人…。。
已經自己送上門了！

「小雪！！快走！！」
少年奮力向前一衝，以最高速度從旁側擊，堪堪擋住了這一劍。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不相信少年受了「他」全力一擊，竟還能有餘力去救人，去救一個「他」志在必得，所要殺的人！
但接下來發生的事，才叫所有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少年重傷，又拼死守住小雪，力氣早已用盡。
「他」因為少年的奮力一衝擋「他」一劍而驚訝不已，久久不能平復。
所以小雪慢慢地，從懷中拿出一把鋒利無比的匕首，輕輕地，朝「他」的胸膛刺了進去。

「他」倒地了。
「他」倒地前，還說了一句話：
「兇手就是小雪。」

少年全部都明白了。
他被小雪利用了。

此時的小雪再也沒有一點女學生應有的氣質，羞澀，相反的，她帶著一種神秘的死亡氣息。
她垂著頭，緩緩說：「兩位救世主，或許你們不知道我的身份，但你們的存在，和你們所擁有的武術，對我們都造成極大的威脅和阻礙，身為會長的指定首席殺手，鏟除你們，是我必須做的;」小雪杏眼圓睜，寒著聲音，輕聲說道：
「你們全給我去死吧！」
許多的黑衣大漢突然出現在少年和「他」的的周圍，這些人的出現，「他」不禁起了疑問，懷疑這眼前這純真的少女說的是否屬實，但「他」又隨即嘆了口氣，說道：「黑風會？！
妳竟是黑風會的人？！」

二十年前，古武功一度十分盛行，有一名為「黑風」的人，因受不了聲名遠播，如日中天的同門師兄──「白雲」，因而步入邪道，暗殺同門師兄弟近百人，更創立「黑風會」為亂天下，大難不死的白雲與他的女兒偶然遇上一名姓慕容的年輕人和一群與黑風會有深仇大恨的人，建立另一門派，經過一番千辛萬苦，重創「黑風會」會內，兩大長老，四大金剛，八大護法，十六劍聖，及三十二刀神，六十四殺手，終於殺了黑風。
黑風死後，「黑風會」一蹶不振，但仍有人妄想重建「黑風會」，使其再展神威，如今，「黑風會」又站起來了，成了國際性的殺人組織。

「沒錯，」小雪挑了挑她那如月般的眉，輕輕的說：
「我就是「黑風會」的首席殺手，
代號「清風」。」

一個女高中生，
她，
真的是殺手嗎？

沒錯，
她是殺手。
一個冷酷無情的殺手。
她不但傷了「他」，
更傷了少年的心！

小雪覺得自己很聰明。
她利用她的絕色，她的智慧，騙倒了人稱無敵的救世主，而現在，他們兩人，一個血流不止，一個經脈錯亂，沒半分無敵的樣子。
她看了看經脈錯亂的那人。
人稱風流成性的少年，在她的絕色，在她的智慧，在她的操縱之下，竟是這麼不堪一擊。
男人真是個廢物。
她這麼覺得。
一想到這裡，她覺得自己更聰明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突然大笑。
「他」的血已漸漸緩和，沒流的那麼激烈了。但這不是止血，而是快流光了。
但「他」卻不管，仍是一昧的大笑。
笑得眼淚都流出來的「他」，笑著笑著，瞄到了正看著自己的小雪，「他」說道：
「妳一定會覺得奇怪，
我死到臨頭，為何還笑，對不對？
因為我覺得妳很笨。」

小雪一股肝火差點沒噴出來。

當小雪剛成為殺手時，她完成了她的第一件任務而自覺聰明，而一個高她三級的殺手笑罵她笨，一夜之間，那殺手上至九十歲老母，下自胎中幼嬰，一夜死絕。
小雪討厭人家說她笨。
尤其在她自覺聰明的時候。

她強壓怒火，悻悻然問：「為什麼？」──她認為控制怒氣是一個絕頂殺手應有的態度。
「他」笑了笑，說明了原因：
「因為妳犯了個最嚴重，最嚴重的錯誤；」「他」指了指少年：「妳可以打他，罵他，殺他，但是他待人以誠，絕不能欺騙他;」「他」又指了指自己：「妳可以騙我，坑我，吃我，但是我一向惜肉如金，所以絕不能砍我；」「他」攤開雙手，聳了聳肩，一副無所謂的表情：
「很幸運的，這兩點妳都做到了，
所以，
我們這兩個「救世主」………」

「他」說到這就說不下去了。
因為「他」的血快流盡了，眼睛漸漸模糊，沒有力氣說話。
因為「他」的嘴被一股氣流封住。
「他」循氣流望去，便很識趣的閉上了嘴。
因為少年開始「瘋狂」了。

小雪見到的，並不再是個她所知的少年了。
出現在她眼簾的，是一個全身用紫光覆蓋住的一個人。
少年一直都是很溫和的，但現在在他身上完全找不到半分溫和的神情。
他，
已瘋狂。

少年一劍朝小雪砍去！

這時，最靠近小雪的兩名黑衣人突然衝向少年。

腳是長在自己身上的，所以人能夠控制自己的腳，能追，能趕，能跑，能跳。
但如果突然發現自己不能控制自己的腳，那有何感想？
那兩名黑衣人現在就有這種感覺。
殺手們知道少年的厲害，見她殺向小雪，大都有幸災樂禍的心，紛紛靠到一邊，但有兩名殺手的腳竟然不聽使喚的朝少年跑去。
此時，他們突然想起小雪的「絕技」──他們連忙回頭去看小雪──
小雪已在疾退，退的好遠，好遠。
劍光一閃。
兩名黑衣人已成了四截，倒了下去。

小雪到了這個時候，還覺得自己很聰明。
任務失敗，沒關係。她仍有她的絕招，現場有一堆人替她送死，待她逃出後，她仍可趾高氣昂的說：「我騙倒了傳說中的救世主！！」
當少年一劍將兩名黑衣人劈成四截時，她仍覺得自己很聰明。
男人只不過是一群空有力氣的廢物。
她想。
當少年的劍快到有如紫電般刺到她的咽喉，她仍是這樣想。

「他」覺得之前使的「逆」，根本是個屁，少年的速度，快如閃電，比還沒受傷之前還要快。
（他仍是比我厲害，只是不願發揮出罷了………）
「他」心想。
於是，在少年正要刺中小雪的咽喉時，「他」用盡全身的力氣，耗盡最大的力量，說了句話。

「住手！」
少年的劍，停了。

「他」吃力的站了起來，大聲的說：
「你難道忘了？
我們是救世主，我們有自己的尊嚴，
你瘋你的，不干我的事，但你別忘了………。」
「他」拿著金劍，喝道：
「小雪是我要殺的人！！」
少年一震，猶如大夢初醒，紫劍也微微垂了下來，但他腳卻未停，紫光不住閃動，少年喃喃自語：「你們全是殺雙雙的共犯………」霎那間，黑衣群全無還手之力，盡數丟了性命。
少年轉過身，正準備躍下大樓時，忽然冷笑，問「他」：
「你會死嗎？」
「他」的血雖已流的差不多了，但仍挺直而立，語帶淒涼：
「我的心早已死了！」
少年狂笑，笑中帶著無限悲淒，笑得更加淒厲：
「我也死了！
自從五年前，
打從我離開雙雙後，
我的心早被「鎖死」了！
我的心，
早已為她而鎖！」

小雪突然有一股衝動。
一種想哭的衝動。
一種為少年而哭的衝動。
這時，她猛然驚覺，
是她愛上了少年，
而不是少年愛上了她。

小雪的面頰突然多了兩串淚珠。
她，心碎了。
這次是真正的心碎。

小雪想去擁抱少年，可是她不能。
少年已躍下大樓，而「他」的金劍劍光正向她席捲而來。
（原來我已不能沒有他………）
這是小雪最後的思考。

死心。
鎖心。
再也沒有人看過「他」。
再也沒有人在這城市看過少年。

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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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稿於
1998年3月22日夜
修訂於
2000年3月21日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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