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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卡斯特先生

夫人.你還記得有天晚上.在和室客廳裡.我們為了父親犯了近親通姦的罪.因而激烈爭論的事嗎?妳還記得狂怒之餘.對我說了一些重話的情形嗎?妳還記得我袒護這個男人所說的話嗎?妳責備我.我沒有忘記這事.
妳認為世界上沒有一個人會原諒.我所辯護的那種可恥行為.今天.我想把這個悲劇公諸於世.
雖然沒有人會為這件卑鄙淫邪的事辯解.但我相信有人一定可以了解.對於某些自然.可怕的宿命.人類是無法抵抗的.
她十六歲時.曾被嫁給一個又老又冷酷的男人為妻.那男人是一個看上她嫁粧的實業家.而她是個可愛的金髮女郎.開朗.愛作夢.經常嚮往著幸福.理想.這失望帶給她嚴重的打擊.她的心都快要碎了.眼前的人生突然變成一片黑暗.她知道一切希望都沒有了.然後.她的心裡只存著一個希望.為了感情有所寄託.她想要一個孩子.可是她並未得到自己想要的孩子.
過了兩年.她戀愛了.對方是個二十三歲的青年.愛她愛得好深.為了她.什麼不合理的事情都願意去做.可是從很久以前開始.她便堅決抗拒.那名青年名叫畢耶爾.馬魯特爾.
在一個冬天的夜裡.他家裡又單獨剩下他們兩人.她是來喝茶的.兩人相倚相偎.坐在火爐旁邊的矮腳椅上.
他們心裡有著強烈的欲望.想把自己的唇片緊貼對方.使得彼此的呼機都變得困難.想張開雙臂擁抱對方的想法.使他們的身體顫抖.彼此不發一言.
以花布蓋著的油燈.在清靜的客廳裡.散發出溫和的光芒.
兩個人都變的楞楞的.偶而說著幾句話.彼此的眼光相遇時.心中便會一陣盪樣.
面對著人性本然的強烈慾望.理性的修養又能如何?對自然產生難以抗拒的意念.所謂純潔的偏見又做些什麼?
在偶然的機會裡.他們的手指互相觸碰.僅這樣就足夠了.本能的強大力量.立刻使兩個身體緊靠在一起.
他們互相擁抱.女人許身於男人.
她懷孕了.是愛人的孩子.還是丈夫的孩子?她當然無法得知.一定是愛人的孩子吧?!
在這時候.她為一種恐懼所困擾.認為自己一定會難產而死.所以她要佔有自己的男人不斷發誓.要照顧孩子一輩子.為了孩子.什麼都不能拒絕.甚至為了孩子的幸福而犯罪.
這種念頭可以說幾近瘋狂.產期一天天接近.她也一天天更激動.
她生下女兒之後就死了!

對那青年而言.這是一種恐怖的絕望.想隱藏也隱藏不了.女人的丈夫也產生疑心.知道這名女嬰不可能是自己的的孩子.所以他緊鎖家門.不讓那個自以為是孩子父親的人知道孩子在哪裡.偷偷撫養長大.
從此.過了一段很長的歲月
所有事情都會因為時間而淡忘.畢耶爾.馬魯特爾也完完全全忘了這件事.
他雖然成為一名富翁.但是之後未曾戀愛及結婚.他的生活與一般人相同.幸福而安定.被自己欺騙的丈夫.以及可能是自己孩子的女孩.都未曾來信.
一天早晨.他從和此事完全無關的人手裡接到一封信.知會過去的情敵死了.如此使他心中產生茫然的混亂及後悔.那個可能是自己的孩子現在如何?能不能為她做些什麼?他沒有去打聽消息.只知道那女孩由她伯母撫養.並窮得家徒四壁.
他很想見見女孩.並給她一些幫助.所以他到了那孤兒唯一的親戚之處.
他的名字並未勾起任何回憶.雖然已經四十歲.但看來還是如此年輕.他去的時候並未說明他認識女孩的母親.擔心說了會引起某些猜疑.
他被領到小客廳裡.以不安的心情等著那女孩.當女孩出現時.他又驚訝又恐懼.顫抖不已.眼前的人正和死去的愛人長得一模一樣.
不論是年齡.眼睛.髮色.身材.笑容.聲音都完全和她母親一樣.由於產生極嚴重的錯覺.他一陣茫然.不知道該如何.連腦子也不清楚了.接著.過去的熱戀又在心理沸騰.她和母親一樣開朗而爽快.所以兩人很快成為好友.
回到家後.他又有著過去發生的苦惱.他雙手抱著頭.不停哭泣.他心裡充滿了過去的回憶.想到逝去情人的話.便陷入無法排遣的絕望之中.一面想著一面哭泣.
從此.他經常去女孩的家裡.他已經沒辦法不看到她.沒辦法不去聽帶著笑的話語.以及衣袖摩擦的聲音.如今在他心裡.死去的女人和活著的女孩已化為一體.他已忘了距離.過去的歲月和死亡.卻經常在活著的人身上愛死去的身影.思念死去的人卻愛活著的軀體.而且他已經逃避那個女孩是自己女兒的可能性.他已不想去知道.或是懷疑
他連在自己都不明瞭.如此混亂的雙重熱情裡.看著眼前熱愛的女孩.過著貧窮的生活.心中常有說不出的苦惱.
自己能為她做些什麼?給她錢嗎?以什麼資格給予?又以什麼權利?要成為她的監護人嗎?看起來自己的年紀只比她稍大一些而已.在別人眼裡.一定認為他是那女孩的愛人.讓她結婚嗎?他的靈魂深處偶爾湧起這樣的念頭.使他恐懼.旋又是他安定.究竟有沒有人會娶她?那女孩沒有錢.真的沒有錢.
她的伯母屢次看到他來.知道他已愛上這個女孩.心想他在等待.又等待著些什麼?她能知道這種事情嗎?
一天晚上.他們兩人單獨在一起.他坐在客廳的長椅上.安靜的談話.突然.他以父親的態度握住她的手.而且一直沒有放開.他覺得自己的心違背了意念.亂成一團.無法放開她的手如果就這樣一直握著.很可能會昏倒.這時候她卻突然把身子靠在他身上.因為她像母親一樣深愛著他.彷彿身上遺傳著宿命的熱情.她愛上了他.
他迷迷糊糊的把嘴唇壓在她的金髮之上.她想躲避而抬起頭來.他們的嘴唇碰在一起了.
人在某一剎那會變得瘋狂.他們正是如此
夫人.我記得妳在氣憤之下.曾大聲吼道:那種男人該自殺的!
我曾回答:那女孩又如何呢?他也該殺死她嗎?
那個女孩瘋狂的愛著他.一種承自母親的宿命性熱情.使這位無知.內心迷亂的少女投入男人懷抱.整個身子陷入無法控制的陶醉裡.她是這麼做了.不安的本能使她激動.就像把雌性動物丟入雄性動物懷中.將她投入愛人懷中.
如果他自殺.她會如何?.....一定也會跟著死吧!?.....在受到屈辱之後而絕望.在極度痛苦中死去
那麼.該怎麼辦呢?
應該放棄她.給她嫁粧.讓她嫁出去嗎?....這樣她還是會死的.她會由於哀傷過度.不會接受這筆嫁妝.除了他之外不肯嫁.而就這樣死去.因為她已經把身體託付給他.他卻已經毀掉她的一生.毀掉她可能有的一切幸福.使她陷入永遠貧窮.永遠的絕望.永遠的火燄.永遠的孤獨之中.或將她導向死亡.
況且他也是愛她的.雖有所戒懼.但還是以熱烈的感情愛著她.因為她是他的女兒.就是這樣子也沒什麼關係.偶然的受孕.冷酷的生殖法則.剎那的接觸.使得這女人成為他的女兒.任何法律上的羈絆.都不能使他和她分開.他就像愛她母親一樣愛她.甚至於更強烈.他把兩股熱情融合在一起.他是如此深愛著她
再者.她真的是他的女兒嗎?這件事已無關緊要.而且也沒有人能夠知道.
對已死的女人熱切的誓言.在他心中復甦.她答應要把自己一生給這女孩.如有必要為了這個女孩的幸福.他情願犯罪.
對這種應憎恨的.同時也是甜美的罪過.使他感到莫可奈何.受到了痛苦的折磨.慾望使他痛苦.但他是這樣的愛著她.
誰又會知道這件事呢?.....因為另一個男人.她的父親已經死了.
[這樣也好.]他自言自語說:[這個可恥的秘密也許會撕裂我的心.但是那個女孩不會察覺.讓我獨自承受.]
他向她求婚.使她成為自己妻子.
他們是否能得到幸福?我們無從得知.可是.夫人.如果我是他的話.我想我也會著麼做.
(一八八三年一月二十三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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