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杰燦是我媽同事的兒子,老哥的中學同學.
這樣近的關係,奇怪的是我卻從沒見過他.
不過阿燦的事我自小聽得多,
反正辦公室裡的父母都是那樣,誰家小孩如何如何,
上哪間學校,尤其能力相當的,回家總講得特別清楚.
等我上了大學,老看不到我男友的影子,
媽便有意無意的提:"前天我又看
到阿燦,這孩子越長越好了,哪天請他到我們家吃頓飯,
讓你們認識一下."弄得我又好氣又好笑.
"呵,阿燦這頓飯可不容易吃,鴻門宴哪!
您放心吧,妳女兒還不至於沒人要
,這麼年輕就急著把我銷出去,
小心欲速則不達?"我抗議.
"我這是為你好耶,誰叫你到現在男朋友
連個影子也無,來來去去也不見妳
定下來,況且請阿燦吃頓飯也沒什麼,
人家未必看的上妳."媽可有點不悅了.
"哎唷,我現在才二十耶,何必急著定下來,
再多玩幾年才想這個問題也還
不遲嘛!"我嘻皮笑臉的說.
"要是有人對妳好妳就接受吧,
可不要鬧什麼我還年輕,心情還不定,何必如
此呢!而且有媽媽關心妳,妳就該高興點,
省得妳又說沒人了解妳."媽一臉不識好人
心的模樣.
「是,是,是.」我聰明的閉上嘴。
媽媽就是媽媽。沒事喜歡瞎操心,
好像不為子女先想好路,他們就良心不安。
從小就為我們定好大志,國中唸完唸高中,
高中唸完進大學,還指定要好學校!大學生
太多就要我們唸研究所,學業沒得操心
又換到事業前程結婚生子。每次他們有什麼期
望就逼著我們去實踐,有反抗就丟一句:
「我這是為你好,反正苦頭你自己吃。」嚇得
我們立刻謹遵老人言。
我搖搖頭,把這種大逆不道的想法踢開,
其實罷媽也是好意,只不過我交男友的
原則是:「不到最後關頭,決不帶他上我家」
什麼事一扯上長輩那可就一團混沌,最怕是
分手了,他們還要問:「那個某某為何不再約妳?」
有三張嘴也解釋不清。
不過媽提得次數多了,我對阿燦也產生了興趣:
「幾時會一會,看看是個什麼三
頭六臂的人物。」
怎麼也沒想到會在一場亂七八糟的聯誼碰到阿燦。
說它是場亂七八糟的聯誼,是因為事前我怎麼也沒想到
會在那種狀況下碰到阿燦。
那天是咱們高中校慶,一群甫畢業一年的女兒們
"回家省親"的日子。
老同學難得相聚,不免熱鬧一翻。
巧的是附近另所大學也在同天校慶,
於是讀那的女友,便拉著我們去她們學校午餐。
哪曉得這頓飯吃得不易。到了才知道還有另外一群男生同食。
「這不等於聯誼嗎?」我略不滿。
「拜脫一下嘛!他們聽說今天我們學校校慶,
硬要來我也不好推,可是
我又想跟妳們多聚聚。」女友也不好做。
「男友候選人?」我俏皮起來。
「普通網友啦!」她發窘。
「算了,今天沒時間,下次再逼問你。」我對她眨眨眼。
聯誼就聯誼吧,反正既來之則安之,
板著臉也是玩,快樂點也是玩,何必
弄得場面尷尬。只是待會又得排排坐,
大家從頭由姓名嗜好找起,想了就令人打哈欠。
「自我介紹一下吧。」我禮貌性的
向走我旁邊的那位仁兄搭訕。
「什麼?」他低頭問道。
這才發現這人很高。手長腳長,
穿著時下流行的藍直筒牛仔褲,白棉汗衫,
劍眉星目,看起來就是份外精神。我不禁暗暗讚好。
「從名字介紹起吧。」我答。
「嗯,我叫周杰燦。夏商周的周,木火杰,
星光燦爛的燦。妳呢?」他答。
" 周杰燦?我默誦。咦?阿燦不就叫周杰燦?
不不不,應該沒這麼巧,也許是
同名同姓。"我暗自驚異。
「你們是什麼學校的?」我故作無事狀。
「交大。」
"哇,這不就是阿燦了嗎?事情真是越來越有意思"
想到這我不禁看了阿燦一眼。
「怎麼了?」似是察覺我有異樣。
「沒什麼,嗯,這是個好學校。」
我急急收斂神色,隨口答道。
「妳叫什麼名字?」
「何守丹。」我故意不仔細介紹。
這個世界真是小!我一肚子興奮。
「就是這家。裡面的低脂霜淇淋不錯。
怕胖的人可以點這個做午餐。」
女友領我們進了一家叫"巧遇牙買加"的店。
"呵,真滑稽,這可真是十足『巧遇牙買加』哩!"我心想。
出我意外的,甫介紹完名字,坐對面的阿燦便發話了:
「請問妳跟何正修有什麼關係?」
好傢伙,立刻將我一軍。一肚子計劃全泡了湯。
「他是我哥哥。」我老大沒味。
「呵,怎麼這麼失望?是不是壞了你什麼詭計啊?」
他促狹的笑:「你哥總說妳是個鬼靈精。」
「ㄟㄟㄟ,哪有什麼詭計,全都是誤解我啦,
我是最最清白的。」我一臉無辜相。
「喔,看來你哥還真不是你的知己。」
他邊笑邊站起來:「等一下,
我去拿副撲克牌。」
「現在就玩撲克牌不嫌太早啦?」我疑惑。
「待會一定又開始講一些聽過幾百遍的笑話,
不然就是拘謹的可以.
我們可以邊玩邊找話題,免得手腳沒事做,
就只好破壞吸管什麼的。」
我大表讚同。
不用說,這自然是一個愉快的下午。
過兩天,媽忽然提起:「欸,妳星期五是不是和阿燦聯誼?」
「對啊!」想到那次巧遇,我不禁笑起來。
「妳怎麼知道?是阿燦說的?」
「嗯,他還說沒想到妳長得這麼嬌小哩!」媽答。
「嘿!這小子,白對他有好印象了,哼,
我還沒嫌他像頭大熊咧!」我反擊。
「下次碰到他定好好教育他一下。」
不過當時我正同葉國亮走,
所以阿燦的事,說說也就忘了。
我與國亮,一直濛濛朧朧的曖昧不清。
國亮雖然每個禮拜按時打電
話給我,有時也寫信,但從不約我出去。
說他對我沒感情,他卻也總是給我
許多暗示。我們幾次出遊都是我找藉口見面。
開頭我可以不介意,但總是這個樣子,
我也躊躇起來。我可以感覺
國亮在等我向他低頭,他老是與我計較這計較那,
問我為什麼不打電話給
他,他自己沒回信,卻說我為什麼不寄信。
我可以感覺他在等我向他低頭
,等我先說喜歡他。
「不要理葉國亮了。」死黨小黑邊說:
「這種人,他在追的是女朋友
耶!現下妳還不是他女朋友姿態就這麼高,
要是妳是他女友還得了?他連開
口約妳都不肯,妳還能期望他對你怎樣好?」
「他也許是不敢約啊?」我囁嚅。
「開玩笑,妳認識他這麼久了,他約妳,
妳會不會拒絕,有點頭腦的人
都看得出來,我記得妳說過妳約他的時候,
明明他沒事還要妳多說幾句他才
答應吧?如果他真喜歡妳,哪還會這樣作勢?
大家平等交往也就夠了,要弄得
妳倒追的樣子,那就不必了。」小黑邊很為我不值。
「唉,時代女性怎麼這般不好做,
替人洗衣煮飯做老媽子,現在還得女
追男。以前還說追到了等於拿張長期飯票,
現在哪還有不用工作的少奶奶?
又要賺錢養家,家事照舊一肩扛。
以後我有女兒,定對她好點,媽媽疼惜她如
小公主。」小黑邊很感慨。
「沒辦法,誰叫我們貪心,有了家還想要尊嚴,
向人伸手拿錢總似低節受
制於人。」我試著把氣氛弄得愉快點。
「其實這些家務,真應該付我們家務薪水。」
小黑邊支著頭在發夢。
「別傻了。」我笑。
「說正經的,守丹,現在不流行苦戀了,
妳當拿點骨氣出來,這樣下去很傷
身體的。弄到最後,不知道是因為愛他
才想得到他呢?抑或得不到才更想得到他。
談戀愛應該是甜蜜愉快的,妳何苦自虐?
我是最不能了解這種痛苦的快感。
守丹,妳該要有點自制力。」
「理論上,我很明白妳的意思。」我黯然。
「妳的身體要去實踐妳的理論啊。」
我點點頭。
小黑邊不愧是我的死黨,
除了她還有誰肯這樣為我,我很感動。
但感情這種事,偏偏就是不能說放就放,
說收就收的。我很羨慕那些有決斷
的女子,她們總是處理得那麼瀟灑。
百無寥賴,上站去看版子,轉移一下注意力。
忽然電腦響起,一看,居然是個名叫
"與智障一同快樂"的傢伙。
「快樂?就是有這種人,自己開心就好,
也不管別人心情如何,同他一起
快樂?我現在哪有心情快樂!」我皺眉,伸手就想按no。
突然想起答應過小黑邊,要多給自己一點機會。
歎口氣:「算了,改變一下心情也好。」
「hi!」千篇一律的開頭。
「怎麼想到page我?」我問。
「因為你叫"飛離那片憂愁的雲",
剛好可以和我的名字"與智障一同快
樂,成上下句。」螢幕上很快的出現一行字。
「呵!"飛離那片憂愁的雲,與智障一同快樂",
虧你想得出來。」這人有點意思,我邊打邊想。
「我也覺得很巧哩,所以才想會會妳這片憂愁的雲。」
「可是我這片雲正在下雨,我飛它不開,
怎麼同你一同快樂。」我答。
「這簡單,我借你一把太陽傘,開了太陽傘,
有太陽又有傘,妳就可以同智障一同快樂了。」
這傢伙反應挺快,我微笑起來。
「妳是什麼學校的?」停了一會,那頭傳來這個老問題。
我略失望,不過還是互報了學校系級。
「咦?不會吧?」他似乎很驚訝。
「怎麼了?」我問。
「妳校慶那天有沒有去一家叫
"巧遇牙買加"的店?還打了一下午的牌?」螢
幕現出了這行讓我驚訝莫名的話。
「哇!不會吧!」我急打。
愣了一下,我急急問:「你是不是認識小敏?」
一抬頭,才發現那頭也傳來一模一樣的問話。
對著螢幕我大笑起來。
「你是?」我問道。
「周杰燦。妳呢?」
「何守丹。」
「哈!妳是小丹喔..呵!講到妳我就有怨,
妳是不是跟妳媽說我像隻大熊?」他似受委屈。
「嘖嘖,這簡直是惡人先告狀的典型嘛!
是誰先說沒想到我長得這麼小的?」想
到過去的恩恩怨怨,我不禁莞爾。
「欸,我的意思是說妳很可愛耶,
不要屈解我良善的本意。」他喊冤。
「嘿嘿,可愛就要說可愛,不要放著貼切的形容詞不用,
白白辜負造字者的苦心。」我調皮起來。
「哇!天啊!」他放棄。
「還有喔,我們當精誠團結才是,回家大讚對方優點,
上可寬慰高堂,下可博取令名
,其樂無窮也。千萬不可互損對方,
兩敗俱傷,下下之策也。」我訓曰。
「是是是,謹遵女王懿旨。」
「呵!」我答。
『世界真小!人說巧合太多就是緣,這算緣份嗎?』
對著電腦我陷入沉思。
然後聖誕節到了。
23日,國亮打電話來。
『約我出去吧!』我想。
但是聊了個多小時,國亮一句關於聖誕夜的話也沒說。
忽然我不知哪來的勇氣:「你明天有沒有空?」我問。
「可是我星期一有考試,
跟妳出去我犧牲很大耶!」他說。
我的心整個涼掉了。我知道國亮等著我跟他說:
「沒關係,反正只有一個
晚上嘛!星期天一樣可以唸啊。」
我知道只要我再堅持一下,他一定會出來。
可是今天我累了,我不想再做這種可憐的角色,
無論如何,我自問我沒絕望到那個地步。
「那你好好用功吧!」我冷冷的說:
「今天太晚了,我想休息了。」
「唔。」他似意外。「好吧,那妳好好休息。」
過了一會他說。「再見。」我掛了電話。
像是吃了什麼髒東西似的,我胸脹得非常難受。
用被子蒙住頭,我強迫自己入睡。
不管怎麼樣,日子還是要過的。
所以第二天我依然起床,將自己打扮得精
精神神地上學去。
雖然我裝得什麼事也無,聖誕夜待在小黑邊的寢室,
還是無端端地落寞起來。
「守丹,不要這個樣子,開心點,
如果待在寢室嫌悶,打電話找人出來玩。」小黑邊勸我。
「今天是聖誕夜耶,誰會沒事陪我們?」我無精打采。
「唷,小姐,我們不就沒事閒著?這又怎麼講?
打電話找阿燦好了,說不定他就在。」
「不要。」可是小黑邊不理我,她自顧自的撥電話。
「阿燦嗎?守丹有話跟你講。」無視我一臉不願意,
小黑邊硬把電話塞進我手裡。
「喂。」我無奈地接過電話。
「守丹啊?聖誕節沒事唷?有什麼話要跟我講啊?」
阿燦還是像往常一樣明朗。
「聖..聖誕快樂。」我傻傻地應著。不知為什麼,
今天阿燦的聲音聽來特別溫暖。
「你晚上沒出去啊?」我問。
「沒啊,昨天本來想打電話約妳,結果妳家沒人接。
這和尚學校,我又跟別的女不熟。」他似無奈。
「咦,妳今晚也沒活動啊?那我們出去玩好了,
去過輔大舞會沒?我們去跳個通宵。」
「可是現在十一點了耶,你不是在新竹嗎?
趕到台北不會太勉強嗎?」我感覺我的手微微顫抖。
「才十一點而已。妳一點在宿舍門口等我,就這樣啦。」
「喂,喂。」他掛了電話。
我怔怔的拿著話筒,一時不知該做什麼反應。
過了半晌,小黑邊輕拍我:「妳在微笑。」
「有嗎?」我說。
「有。」小黑邊也笑了。
當夜我在宿舍門口等阿燦。
他戴了一頂聖誕老公公式紅帽,
帽尖的小星星一閃一閃地非常別緻,
引得我與他搶著戴。
「可不可愛?」我稚氣地衝著他笑。
「可愛。就讓你戴吧。」阿燦看了我一會兒,然後如是說。
「啊,你不同我爭啦?」我詫異。
「妳戴比較合適,就讓妳戴吧。」他縱容地笑著。
忽然間我鼻酸。
「怎麼了?」他問。
「沒什麼,隱形眼鏡太乾了。」我低下頭擦眼睛。
一個朋友待我尚且如此,國亮待我是什麼?
他人就在台北尚且不出來,
我跟他走又有什麼意思。我不過想他邀我與他吃頓晚飯。
他待我遠不如阿燦。比較往往是最殘酷的。
自此我與阿燦常出去。
阿燦是一個好伴。
他活潑樂觀強健的態度使我愉快。
我們的約會總是走啊走,阿燦不會喊累,
他總是開朗地不斷談著。有有時候講累了,
我們倆就這樣安靜的走著。
生平第一次我享受靜默的美好。
不相熟的沉默是尷尬,但愉快的寧靜就是默契了。
我還是與國亮有連絡,但態度已冷淡下來。
我自知這樣對阿燦並不公平,
但阿燦不問,我就一直沒提國亮的事。
我會想我是不是對國亮要求太多了,
我是不是該更主動點,但我又怕要是
我低了頭,我將來會不會永遠介意。
小黑邊知道了很是生氣:「這樣拖也不是辦法,
早點跟葉國亮斷了吧,妳要是夠喜歡他,妳不會跟他計較這些,
妳現在這個樣子,跟他走下去又有什麼意思。」
我也不明白為什麼總是下不了決心,
我對國亮還有期望嗎?我苦惱。
很快地情人節就要到了。
前一天,國亮打電話來。
雖然我告訴自己不要再理他,但我的心還是
咚的跳了一下:『如果他約我,我答不答應?』我想。
扯了一會,我忽然覺得非常不耐,於是藉口掛電話。
「妳要掛我電話,那妳要怎麼賠償我?」他問。
忽然我明白了,國亮總是這樣,
他從不正面約我,他總是像這樣找個
藉口讓我開口約他,以前我會說:
「那明天我請你吃飯。」這種迂迴的態度讓
我覺得厭煩。我愣了半晌,突然覺得非常輕鬆。
「我想不用了,我以後不會再浪費你的時間打電話給我。」
我微笑地掛了電話。
就讓那片憂愁的雲飛吧,我已不再留戀那雨聲。
是夜我睡得極甜。
情人節,我與阿燦到貓崆散步。
「妳可以等著收割了。」他說。
「什麼?」我問。
「就是說妳好話的那件事啊,我已經播種了,
所以妳可以從妳媽那等著收割了。」他笑著對我說。
「哈!你還記著這事。」我笑。
「是啊,女王懿旨,豈敢不從。」他嘻皮笑臉的說。
「我從沒想過我也能掰出這麼多形容詞咧,
讓我這個智障想得累死啦,妳當好好謝我。」他說。
「是是是,行賞有功,大赦天下,汝等有何希望?」我笑道。
阿燦側著頭,看了我一會,突然正色道:
「做我女朋友吧,小丹。」他抓住
我的手,這才發現我的手是冰的。
我呆呆的流下淚來。
「嘿!不要哭,不願意就算了,不需要這麼悲哀嘛!」他似傷心。
「不不,我是太高興啦,你知道我是願意的。」我急道。
「呵!妳不說我怎麼知道?」他一臉促狹。
「好啊!你使壞!」我笑著打他。
我與阿燦之間,肯定有進一步發展,
最高興的該是小黑邊,智慧的小黑邊。
滿天繁星。
今夜星光燦爛。
希望大家都可以幸福~ 翁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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