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篇名: 以自由之名 :民主帝國的戰爭2
作者: solo 日期: 2020.05.16  天氣:  心情:
你知道嗎,法國人在一些地方,比如在格林伍德島(Grenada),曾經試圖把當地人口徹底殺光,一個活口都不留;極少數死裏逃生者,為了不落入法國人手裏,寧可從懸崖跳下自盡。在波利尼西亞的復活節島上(Easter Island,今天是智利的領土),法國人離實現其「百分之百的屠殺成功率」,就只差了這麼一點點。

同樣地,我也認為荷蘭人對他們在印尼的殖民歷史的觀念也是一樣非常落伍、可怕且病態。我在金邊的一家酒吧裏,遇到一個剛從雅加達回來的人,他坐在那裏,用手撐著腦袋,用醉醺醺的聲音不斷嘀咕著:「我們永遠不該從那裏撤離的。」這個人,可是一位歐盟官員!

德國人對於自己在非洲的殖民歷史的認知也幾乎是零。在斯圖加特和慕尼克,除了雄偉的山丘和美麗的景色,我從來沒有聽到有誰談論起納米比亞。

在智利,右翼人士認為皮諾契做了很多好事,也做了很多壞事。這跟你在英國聽到的關於殖民主義的說法如出一轍。他們對於印巴分治當然不會有任何深切的懊悔、悲傷或者罪惡感。印巴分治基本上就是由大英帝國所一手策劃,它所導致的後果很可能是現代歷史上最為嚴重的一輪大屠殺,其規模之大,可能也只有1965年美國在印尼策動的軍事政變大屠殺,以及今天在剛果民主共和國所發生的種族滅絕,可以與之相提並論。人們對於非洲和中東在歷史上的遭遇知道的也不多。

諾姆•喬姆斯基:

一群流亡的阿爾及利亞物理學家(其中一個就在麻省理工,所以我也得以認識他),一起對二十世紀九零年代發生在阿爾及利亞的暴行進行了十分細緻的研究。他們的觀點是:許多暴行被歸咎于穆斯林,但事實上,暴行的實施者其實是偽裝成伊斯蘭教的政府。他們梳理了一次次事件中的細節。比方說,任何一次典型的屠殺,也許就發生在一個貧窮地區,一般大約持續三天,其間不會有任何人來干涉,等到所有人都被殺死或趕走之後,一個將軍就會進入該地區大撈一筆。

像這樣的例子還有很多。這些研究者認為,這些都是由法國的情報部門所策劃,並邀請我為該書撰寫導言。我調查了這個問題,並盡可能地搜集證據。我發現,證據相當充份,因此撰寫了導言,用詞雖然和緩,但讀者仍可讀出其中意涵。

這本書最後得以出版,但沒有一家法國出版社願意與他們合作,所以他們最後只能在瑞士出版。他們曾經嘗試在巴黎召開一次新聞發佈會,但發佈會當天卻沒有一個法國記者願意前來參加。所以,這本書在法國最終根本不為人所知。我和一位在巴黎的美國圖書館工作的朋友聊起這本書,於是他為圖書館購置了一本。他告訴我,這恐怕是該書在法國的唯一一本。這本書講述的是最近所發生的事件,講述的是發生在二十世紀九零年代的阿爾及利亞的暴行,法國極有可能涉入其中。

安德列•弗爾切克:

你說的這些很能說明問題。還有一個問題是:美國的知識份子認為,歐洲人知道的比歐洲以外的人要多,認為歐洲人有更強的問題意識。但我發現,可能只有在涉及與美國直接相關的問題時,才是這樣。至於其他問題,歐洲人的無知卻十分令人震驚。

總體上來說,我發現,受過教育的亞洲人、拉美人和非洲人對當前發生的事情,比同樣受過教育的歐洲人知道得更多。我也發現,西方人(特別是歐洲人)在總體上對於自己的特殊性總是抱持著極端教條的觀念,甚至自我陶醉。許多人接受了片面教育,完全依賴自己的西方主流媒體,而從不參考其他的消息來源。因此,他們認為自己是上帝的選民。

回到你問我的有關歐洲的情況以及他們對於殖民主義瞭解多少的問題上,我想,他們對此接近一無所知。我認為,缺乏對於這個問題的認知和興趣是非常可恥的。歐洲人對於自己過去所犯下的可怕罪行全然無知,對於他們至今仍參與其中的種族滅絕行徑,同樣完全無知,對於他們的政府和公司在剛果民主共和國到底做了什麼,仍然還是一無所知。如此無知的原因,我想那是因為他們根本不想知道,他們只會抱怨窮國的腐敗政府濫用了外國援助,而這是一種相當廉價的理解世界方式。

諾姆•喬姆斯基:

那麼,當你和他們談論起這個話題的時候,他們的反應如何?

安德列•弗爾切克:

他們通常防衛心很重,不管是在法國、德國、西班牙還是在英國(儘管英國比其他歐洲國家擁有更多持有批判立場的人群,這可能和英國正在成為一個真正的多元文化的社會有關)。在歐洲,這種無知,不僅僅體現在對其殖民歷史的認知上,甚至還體現在對歐洲大陸自己的歷史認知上。

諾姆•喬姆斯基:

我在西班牙有過一段有趣的經歷。1990年,也就是佛朗哥去世十五年之後,我在巴賽隆納擔任講座。我提到了許多關於在1936年到1937年發生在巴賽隆納的事件,但年輕一點的人對內戰根本沒有什麼概念,只有那些和我相同年紀的人才知道我在說什麼。

之後不久,我碰巧又去了西班牙的奧維耶多(Oviedo),並在當地做了幾場演講。1934年,在奧維耶多曾發生過一次左派的起義,接著部隊進駐並將其鎮壓,軍隊佔領了市政廳,將起義者殺害。我就是在那個市政廳裏頭演講,我心想,聽眾們應該知道在這裏所發生的事情吧,結果發現,聽眾竟然對此沒有什麼反應,只有那些和我年紀相彷的人才知道我在說什麼。其餘的人,他們什麼都不知道。

安德列•弗爾切克:

是的,這正是西班牙人如何對待佛朗哥時期的一種表現。在南美洲(智利、阿根廷、烏拉圭),人們對於過去歷史的態度卻更為開放;那裏的人們真的很勇敢。

諾姆•喬姆斯基:

你說的沒錯。我曾經和我的女兒在墨西哥待過,她曾經居住在尼加拉瓜。當我正翻閱《每日新聞報》( La Jornada)(在我看來這是一份相當不錯的報紙)的時候,我讀到一篇關於一部新近由知名出版社「西班牙學園」(Spanish Academy)以西班牙文出版的國家人物傳記辭典的報導。其中當然有佛朗哥這一詞條,他被描述成一位為國家做了很多好事的保守民族主義者。與之相反,領導人民陣線反對佛郎哥的內格林(Negrin)則被描述為一個罪人。

下面對話的結尾,我希望這世界是第二種情況

安德列•弗爾切克:

諾姆,我想就此結束我們的對談。我們討論了第二次世界大戰後美國、歐洲及其盟友所犯下的反人類罪行。我們生活在一個動盪不安的年代。剛果和巴布亞( Papua)正在發生大規模的戰爭。像索馬利亞、蘇丹、烏干達、利比亞和阿富汗,整個國家都遭到西方蹂躪,像敘利亞和伊朗這些國家也可能成為西方下一個襲擊目標。

西方經常製造衝突,迫使其他國家之間互相對抗。菲律賓的學者向我解釋了西方是如何在有爭議的領土問題上將菲律賓和該地區其他國家置於和中國對抗的位置上。短兵相接的戰鬥已經逐步被致命的導彈、轟炸和最新的致命武器無人機所取代。無人機跟恐怖主義根本沒什麼區別。而且,使用無人機作戰絕不會受到懲罰—亦即侵略國無須讓本國士兵冒生命危險。這是一種單向的戰爭:對其中一方而言,這就只是一次電動遊戲,但是對另一方而言,卻意味著被毀滅的村莊、死亡和殘破的屍體。

西方似乎正試圖強化自己對世界的控制,但其實能夠阻擋其作為的並不多,只有一些堅定的國家和個人。但是,歷史告訴我們,僅憑這些,確實有可能制止這種恐怖暴行,讓人道主義重新佔據上風。

諾姆•喬姆斯基:

現在齊頭並進的有兩種世界趨勢。一個外部觀察者會說,主要的趨勢是人類的自我毀滅,就像在懸崖上奔跑一樣。但另一個趨勢則是反對力量的不斷增強,在這方面,人類已經獲得了一些成功。這種改變甚至在過去的三十和四十年之中就已出現,而且都是一些重大的改變。問題是,究竟是這兩個趨勢中的哪一個會佔據世界發展的主導地位?

就現實上來講,你似乎看不到什麼希望,但我們只有兩種選擇:一種就是一味感嘆「沒有希望了,我們放棄吧」,然後認定最糟糕的事情必然會發生。另一種則是說「好吧,(現實情況十分悲觀),但我們還是希望讓整個情況好起來,所以我們還是應該要繼續努力」。

如果第二種情況發生了,那一切就會好起來。如果第二種情況沒有發生,那麼,我們就只能走向最糟糕的後果。這就是我們現在所必須面對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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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2020-05-16 09:50
她, 93歲,台北市,教育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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