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

 
　　當眼前的山壁越來越靠近時，他們彷彿看見了沈書文難過的臉，想起了他曾經說過的話。最後關頭，高達奇趕緊煞車將方向盤大幅度的轉動，車身擦過山壁時發出了銳利刺耳的聲音。
　　兩人的臉色發白有如做了惡夢般，車上只有沉重的呼吸聲與恐懼；經過一段時間後，高達奇轉頭慌張的問著一直沒開口說話的柳靜依。
　　「依依，妳還好嗎？有沒有哪裡受傷，對不起……我一時……」高達奇突然想起剛剛竟然打算帶著柳靜依尋死，恐懼、害怕的負面感覺湧上心頭，他厭惡起自己、痛恨起自己。
　　我……我剛剛究竟在想什麼、在做什麼？竟然……竟然打算帶著依依去……去……。
　　高達奇看著自己的手，彷彿看見了滿是鮮血、滿是罪惡，意識到自己幾乎要殺了柳靜依的想法讓他突然想要結束自己，因為要避免自己殺了自己愛戀的人。
　　「我們……不可能的。因為我們心中一直都有書文在，我們不可能把他變成回憶，只要我們在一起，我們會一直一直想著他，然後想到心痛，想到他已經不在了而自己卻幸福的活著，就會覺得對不起他。」柳靜依淚珠一顆一顆滑落，臉上過分的冷靜，讓高達奇的心莫名的涼了。
　　「依依……」
　　「我沒辦法承受愛著文、想著文，然後接受你的照顧與疼愛，跟書文在一起就是幸福，在他離開後我的幸福與快樂自然隨他而消失；因為他是我最愛的人、我一心想嫁的人……我不可能、不可能在他離開後接受別人，這樣……這樣好像背叛了他、好像棄他不顧。」
　　柳靜依緊握著自己的雙手，難過、受盡煎熬的模樣，讓高達奇不知道該怎樣說才能將自己的心情跟想法完全明白的說給她聽。
　　但是他知道柳靜依的話，如果他們一直這樣，他們永遠都走不出書文離去的事實，原本高達奇還以為自己能夠跟柳靜依一起回憶著書文、一起想著書文過去的總總會讓兩人好過，可是事實並非如此，他們的確沒辦法將書文便成回憶中的一部份，如果不能釋懷反而讓彼此更痛苦。
　　「阿奇，這樣下去，有天我們一定會親手殺了對方，因為對我們來說，這樣才是最後的自由跟幸福。」
　　柳靜依抬起頭，閃著淚光的雙眸有著說不盡的難過與寂寞。
　　「我知道這樣讓妳很痛苦，但是……」高達奇想起沈書文的笑容、想起他死前那些話，「我……我真的很愛妳，我一直告訴自己，我這雙手是可以給妳幸福的。雖然遇見書文後，我才明白他是妳的幸福跟快樂，因為只有在他面前的妳總是歡樂、總是充滿著生命力與光芒；在他面前的妳總是將自己最真的一面表現出來──」
　　「阿奇……」
　　「我知道誰都不能代替書文，我也沒有想要代替書文，我只知道妳不該因為書文走了就這樣讓自己陷入不幸之中，書文如果知道自己的離去造成妳的不幸，我想他一定恨不得自己從未出現在妳面前過，從未有過這樣的幸福、從未讓妳愛過。我知道書文一定會這樣想的，因為他就是這樣善良溫柔的人，他絕對不忍心任何人尤其是妳這樣傷心難過。」
　　緊握著方向盤，高達奇突然心中一直迷惘的事情，有了明亮的答案。
　　「我從以前就覺得奇怪，為什麼書文跟妳一起時候總會讓我若有似無的跟著你們；雖然怪，可是在你們後頭看著你們我也很開心，而且書文常常會告訴我一些你們的事情、想法、計畫，彷彿這些計畫中也有我的存在一般，要我一定要記得。
　　現在我終於知道了，因為他知道自己如果比我們先走，那麼他希望最擔心的兩個人可以互相扶持，也許他知道懦弱的我們無法忘記他會選擇逃避，可是他更相信我們能夠撐下去過著幸福的日子。」
　　柳靜依低頭抓著裙襬，緊抿著雙唇靜靜的聽，淚珠也一顆顆落下，濕了裙子。
　　「依依，結束了生命之後，我們能找到書文嗎？看見我們背棄了他的期望，他會願意見我們嗎？被我們遺棄的那些朋友們呢？他們該怎麼辦？明明我們也嘗試到了失去最愛、最親的人那種痛苦，為什麼我們還要將這些煎熬加注在那些愛我們的人身上呢？」
　　高達奇看著柳靜依的臉龐，他知道自己的話讓她有些害怕，可是他也知道一直選擇逃避的她，應該要好好看著一直陪在她身邊的人，而不該在一直告訴自己有多麼不幸了。
　　「也許會很辛苦，可是活著本來就不是輕鬆的事情。慢慢來也不要緊，只要堅持下去，一定可以在找到開心幸福的生活，就算……最後我們還是不能在一起，可是只要我們能幸福，將來看見了書文我們就可以很高興的跟他說我們沒有忘記他所說過的話、沒有背棄他的希望。」
　　書文的希望……他的寄託……
　　柳靜依擦去眼角的淚、擦去臉上的淚痕，抬起頭眼中的堅定直視著高達奇鼓勵的笑容。
　　「我……我知道了，我會……盡量的。」

 
　　四年後－

 
　　「依依，還好嗎？」高達奇小心翼翼的攙扶著柳靜依。
　　「別擔心，我沒那麼弱不禁風啦。」雖然嘴上這樣說，可是柳靜依依舊還是乖乖讓高達奇扶著一步一步往沈書文的塔位前進。
　　「妳氣色不是很好，醫生都說了妳不適合下床的。」
　　望著高達奇看似不悅卻有更多無奈的眼眸，柳靜依索性挽著他的手，撒嬌的說：「今天是文的生日，不來看他一定會說我們太沒良心了啦。你最疼我也最愛文了不是嗎？就一起慶生咩。」
　　柳靜依眨著眼，彷彿眼底閃耀著星光般，寧靜中充滿著溫柔。
　　高達奇嘆了口氣，每次見到柳靜依這樣望著他，他就完全沒輒了。
　　「好吧！」
　　吐了吐舌頭俏皮的做了鬼臉，一副得逞樣的柳靜依摸了摸已經大到不可以在大的肚子，緩慢的向上走。

 
　　【依依、阿奇，如果有天我比你們先走，請你們一定要答應我，好好活下去，照顧彼此好好的活下去。千萬不要放棄生命，不要放棄未來，代替我愛著彼此幸福的活下去，別讓我成為你們尋找幸福未來的阻礙。
　　你們兩是我最愛的人，所以請為了我活下去──幸福的活下去。】

 
　　「依依？妳不舒服嗎？」
　　對上高達奇擔憂的臉，柳靜依搖了搖頭。
　　「我只是想起一些事情而已。」
　　靜靜看著柳靜依確認她真的沒有事情後，高達奇才安心的嘆了口氣，拿出手帕擦拭著沈書文的塔位。
　　看著高達奇一邊擦一邊彷彿在跟沈書文用心聊天的背影，柳靜依慢慢坐到石凳上，輕輕撫著肚子，臉上的幸福以及即將成為母親的那種喜悅，沉靜的安詳且溫暖。
　　「文，我很努力的生活、很努力的過著每一天。失去你的日子，真的很痛苦也很難熬，整顆心都是愛著你想著你，壓迫得我好難過，幾乎好幾次想要放棄想要就這樣結束。
　　可是如果就這樣結束，你一定會不理我、一定會討厭我吧！就算是死了，我也不想要被你討厭；我很自私，我想要讓你一輩子愛著我，就算有天我壽終正寢時，再遇見你還是被你愛著。」
　　「在想什麼？」不知道幾時，高達奇已經坐在柳靜依身旁，摸著她的臉龐，輕的彷彿在摸著珍貴著寶物一般。
　　「在想，書文現在是不是會對著我們笑，說我們很乖很努力。」柳靜依依偎在高達奇身旁，看著沈書文那溫柔的笑容。
　　「一定的，這四年來我們沒有忘過他也很幸福的過著每一天，他應該會很滿意吧！雖然，這四年有著很多的淚水跟痛苦，可是好在這些最後換來了一直期盼的日子。」
　　「謝謝你，你明知道我最愛的還是書文，卻仍然願意這樣照顧我、陪著我，仍然願意給我幸福跟充滿愛的生活。」柳靜依凝視著高達奇眼眸中的自己，那是滿足、是幸福。
　　吻著柳靜依的額頭，將她攬入懷中。「別傻了，如果在妳心中我能排上第二，那我也就心滿意足了。再說我心中也有個位子是書文的，所以我們扯平了啊！」
　　高達奇撫著柳靜依的長髮，看著相片中依舊溫柔笑著的沈書文，心中對他的想念從未少過，四年來對柳靜依的愛也從未減少過，反而是看著她對沈書文那份無法抹滅的愛更是多了份珍惜。
　　──書文，能被她這樣愛著的你真的很幸福吧！而我能照顧她、疼愛她也很幸福。
　　「啊……」
　　「怎麼了？依依……」
　　看著柳靜依突然冒冷汗、臉色蒼白樣，高達奇收回神遊的心思，擔憂的問著。
　　「好……好像……好像要生了……」柳靜依尷尬的勉強笑著。
　　高達奇眨著眼，腦袋瓜彷彿停擺了，不了解柳靜依的意思。
　　「什……什麼？」
　　突然陣痛增強了，柳靜依緊抓著高達奇的領口，大聲的喊著：「……大笨蛋，你兒子要出生了啦！」
　　「我……我兒子……」漸漸睜大眼，高達奇臉上的驚嚇漸漸轉變成震驚、變成高興。可是沒多久，他的臉上的表情也垮了下來，「那怎麼辦，快……這時候應該要叫救護車……」
　　見他慌張模樣，柳靜依就好想笑，可是一陣一陣越來越強烈的陣痛，讓她實在笑不出來。
　　「別慌張……還有……還有時間的，快送我去醫院。」雖然柳靜依嘴上這樣安慰著，可是她一直感覺到下半身有東西留了出來，知道自己羊水已經破了。
　　「好……」高達奇趕緊抱起柳靜依往停車場快步跑去。
　　看著他漲紅的臉，柳靜依知道自己很重讓他很吃力，可是他嘴角的笑容、開心的神情，彷彿根本沒有沉重的重量一般。
　　這四年來一直都是他陪著自己，無論自己多麼沮喪、多麼痛苦，他總會用那充滿希望的陽光笑容陪著她，他不會說漂亮的話，可是會靜靜聽著她說的痛苦、會跟著她難過，然後在她難過之後給她一個溫暖的擁抱，在告訴她自己並不是一個人。
　　就是這樣的他，打動了柳靜依一直不願打開的心，她了解了為什麼沈書文會將自己託付給高達奇。
　　終於趕到了醫院，在柳靜依即將進入產房時，她抓著高達奇的衣服呢喃著：
　　「我……決定了。」
　　「什麼？」高達奇臉上的慌張被柳靜依的話弄的茫茫然。
　　「孩子，我要叫做文奇。」
　　「文奇？」
　　「文跟奇──我最愛、讓我感到幸福的兩個人名字，我也要讓這孩子有著滿滿幸福跟愛。」柳靜依說完又一陣痛讓她鬆了手。
　　高達奇茫然的看著她被推進了產房，不知幾時就出現在身旁的許傑森輕拍了高達奇的肩膀。
　　高達奇看著許傑森臉上的笑容、看著吳佳鈴一臉幸福的牽著她那三歲多的孩子，看著白齊仁與端木優眼中的笑意，高達奇眨著眼很茫然的問：
　　「剛剛──依依是不是說──」他話沒說完，所有人都點著頭回答著他。
　　「是。」
　　高達奇無力的坐在地上，嘴角上揚的角度已經大到不可以在大，眼眸中的滿足、幸福、感動，滿滿的無法宣洩而變成了淚。
　　「──依依終於愛上我了。」

 
　　這天，沈書文離開的第七年，在他的生辰當天，他最愛的兩個人終於真正幸福的帶著屬於他們的孩子迎接未來的日子，而他也終於成為了他們回憶中的那個人。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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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寫完了。
結局我刪除了好多次，因為好難寫。
這之中我不知道哭了幾次，
因為內容、因為心情，開心、痛苦，無盡的寂寞、渴望的幸福。
我一直徘徊在矛盾之中。
故事，又寫成了並非自己預期中的那樣子了。
可是，我還是很高興，自己能一邊哭一邊痛苦的完成它。

我一直想寫出讓你們看了有所感動、有所感受的作品。
雖然我還是很兩光，但是我還是會繼續努力。
即使我沒有寫作的才能，可是我還是不想放棄寫作－－永遠都不想放棄。


謝謝各位的支持，也感謝各位容忍我的任性。
《泣愛》寫了兩年，謝謝你們的不離不棄以及鼓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