賣枝仔冰的小孩
五十多年前的宜蘭礁溪鄉,遙望過去,大部份都是水稻田,一處處是防風竹圍起來的小村莊,
住著一群純樸善良農民及宜蘭人特有的濃濃人情味
樂天知足是他們的特有習性.反應最明顯的是在每逢節慶或大拜拜時,不管相識或是陌生人
只要走過他家的門口,都會熱情的招待那遠方來的客人.
記得我媽媽出殯那天,他們不約而同的放下手邊的工作,夫妻都跑來我家協助料理後事,
他們都一一的伸出粗糙的雙手,緊握著我的手掌,眼睛裡含著不捨的淚水
不知如何安慰我們一顆淒苦的心.
他們見到我年僅九歲的妹妹,亦步亦趨的跟在棺木的後面,瘦瘦小小的身影
冒著礁溪的淒風苦雨,送她媽媽最後的一程
我們鄰居見狀 他們都很不捨而掩面哭泣
我國小畢業那天,沒有錢可繳畢業班的照相的費用,偷偷的跑開,
我選擇放棄升學的考試,在畢業的次日,即跑去買枝仔冰.熾熱的路面,似在冒著蒸氣,
亦足的小孩,瘦小的身子,頂著烈陽,背著與他身材將近同高的冰橭棒桶,抖著鈴鐺,
沿路叫賣,滾燙的路面,沒有穿鞋子而引起泡的腳板,
就撕下身上的衣服包裹著,強忍著腳底的疼痛,眼裡無奈的淚水,
我心 裡只想趁著大熱天能夠多賣一些,收入就會多增加一些,我家三餐就可以勉強溫飽了.
每當我在半路上感到肚子餓了,或口喝時,就蹲下來,
用手捧著溪水,那是礁溪五峄旗流下的清涼的溪水.
村子裡的人,都都聞得出我熱悉鈴鐺聲,全都等待到我到達才買,因為他們知道我家的困境,
他們用最直接有效的方式來幫助我們的家.
我媽媽還在世的時候,傍晚回家,我會掏出身上全部所賺的錢,只要看見媽媽的笑容,
我一天的勞累就全部都忘了.
我接著要蹲下來用木炭的火熬媽媽要服用的草藥,因為我家沒錢可以看醫生
賣完水果剛回到家的姊姊,也忙著燒飯,在昏黃灯光下,一家數口倒也其樂融融.
我心裡知道:世界上親生的媽媽只有一個,我知道媽媽的健康狀況很不好,
但我家沒有錢可以好好的治療,心裡很害怕 ,有媽媽的孩子是像個寶,
如果媽媽一旦走了,將來能賺再多的錢,再高的社會地位,也換不回親生的媽媽
賣枝仔冰的小孩,現在也老了,宜蘭礁溪的特殊人情味,也隨著商業化的腳步也淡了
回鄉的出外人,只有看見車水馬龍的故鄉,往事清晰如昨,徒增心裡的愁緒而已..
這個星期六我們礁溪國小要舉辦同學會,因我們的國小老師要從美國回來見我們班上同學
她是在美國華僑中學校長退休, 她是很虔誠的基督教徒.
這十幾年來,她偶爾會從美國打電話關心我,或寫信給我.她知道我的老婆往生,
我老師的心裡也很難過,她很我不捨我的命運
她要我們在同學會當天,大家要一起去唱歌,可是我的歌聲一向都是很哀怨
怕傷了她的心,我看還是假裝不會唱歌較好些.
昨晚我國小同學打電話告訴我:今年礁溪國小的同學會,大概是只有十幾個人參加而已,
因為有一些同學巳經走了;有一些是無法連絡上.去年我們的班長也走了,
剩下仍住在礁溪的同學只有幾位而已. 唉!人生一切就如夢幻一場而已
我年齡六十多歲了 來日無多了 我也完成了人生的一切責任
我也沒有讓父母失望 我半工半讀十年 取得夜間部大學文憑
在台北克勤克儉的生活四十年 我擁有自己的大房子 有兒媳女兒孫子
如今我放下人生的責任擔子 每天只爬山種菜 與草木為伍 或唱歌
子欲孝而親不在 榭欲靜而風不息 祭之豐 不如養之薄也
這是我今生最大的心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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