憶起退伍的那一天，我是在1986年的5月31號退伍的，這一天也正好是我們341預官(也

就是34期第1梯次預官)的到期日。扣掉四年前在成功嶺大專集訓的兩個月，大家已足足服

了1年又10個月的兵役，期待這一天的到來已經很久了。即將要回家當死老百姓並展開自己

另個階段的人生，全島百來位等著退伍的預官全都換穿便服、拎著黃埔大背包，集合在金

門料羅灣碼頭等待上船的一刻，心情真是既興奮又複雜。


    退伍的前一晚，在營部晚點名後，所有同僚都聚集在中山室旁邊的一間小屋子為我這

個「後腳」和訓練官餞別。「後腳」(台語唸作「襖咖」)是他們對我這個後勤官的暱稱，

訓練官則是和我同梯的一個陳姓預官，個頭和我差不多，只是腦筋有點大條，1984年在步

校入伍受訓時，我們還曾屬同一個八一砲隊，結訓時湊巧又抽到同一支野戰部隊，只不過

在下部隊後，他的命運就比我乖舛多了。


    由於我們都具有八一砲的專長背景，所以下部隊時同時被分發到同一營的兵器連當少

尉見習官。那個營的兵器連連長體格十分健壯並帶點兒微胖，腰際不時配掛著四五手槍，

平日裡卻不苟言笑，老是板著一張臭臉，看到不爽就開罵，罵起人來則滿嘴髒話。我猜想

，他可能只是陸官專修班畢業，心理上有點兒自卑，卻拿驕傲作掩飾，對分發來連上的預

官十分仇視，就連對老資格的士官長排副也絲毫不留情面。所幸我的大學學歷還不錯，讓

我在三個月後優先被選調到營部準備接替後勤官學長的位子，而陳姓預官則繼續留在兵器

連接任少尉排長。後來聽說整整一年多背值星帶的日子讓他每天都被連長罵到臭頭，直到

後來實在是待不下去了，跑去跟營長訴苦，只好在退伍前兩個月把他調來營部當訓練官。

就這樣，我們又當了兩個月的參謀同僚，期間也才又見到他露出許久不見的爽朗笑顏。


    這一晚，作戰官、人事官、情報官、保防官、政戰官等幾個平時要好的同僚都來了，

其中除了上尉作戰官是「職業軍人」外，其餘幾個都是簽下4年半志願役的「半職業軍人」

，官階都是中尉。老大(營長)和老二(副營長)則不知怎麼都沒出現，可能早早就跑去睡覺了

，就連「營剖ㄟ」(營輔導長)也早就不見人影，想必不會有人「通知」他們前來才是。3巨

頭既然統統不在，大家可樂得輕鬆自在。同僚們不知道從哪裡弄來了高粱和蔘茸酒，又差

傳令兵跑腿去買來一盤水餃和一堆滷味，這在金門的鄉野間已經算是相當頂級的美味了。

大家舉杯齊聲祝我們兩個「退伍愉快」，看來他們很是羨慕我們這些義務役的了，因為要

「脫離苦海」對他們來說可是遙不可及。這一晚我實在很想把自己灌醉，可是越喝，頭腦

反而越清醒…。後來是怎麼「曲終人散」的，至今我已統統不記得了。


    第二天一早不到六點，我和陳便已在晨曦中醒來，傳令兵早已擺好早餐。快速用餐完

畢，輕手輕腳地整理好行囊，準備跳上營部派來送我們去料羅灣碼頭的大卡車，這時卻瞥

見副營長睡眼惺忪地獨坐在屋外似若有所思。這一年多的軍旅幕僚生涯，他可是我這個「

後腳」的實際主管，因為龐雜的後勤業務統歸他督導。雖說經驗老到，個性卻也十分急躁

，有著傳統軍人的強悍性格，妳從他身上實在很難找到「慈祥和藹」與「和顏悅色」。臨

別這一刻，我們主動過去和他道別，他也起身和我們雙手緊緊相握，口中不斷重複唸著「

珍重、珍重」！這一刻我突然發現他的眼角閃爍著淚光，就像一個關愛子女的慈父…。